这里是世界屋脊,在这片广袤的高山草原上,像祖祖辈辈的藏族牧民一样,彭措多杰以放牧牦牛等牲畜为生。
但是最近几年,不断升高的气温、过量的牲畜以及昆虫与鼠类带来的疫病破坏了他的家乡——青藏高原的植被。
人们在讨论全球变暖问题时很少提起高海拔地区的草甸,但这片土地的变化对藏区乃至世界的生态安全都至关重要。
这个问题对彭措多杰而言更加现实。头顶上的云卷云舒他已习以为常,脚下草原的变迁却让他手足无措。
“以前草长到了这儿,”彭措一边说,一边将手比在膝盖下面一点儿的高度,“二十年前,我们还不得不把草割掉。但是现在,您自己看。现在草这么矮,像苔藓一样。”
他的帐篷周围曾经满是绿色的草原,而现在这里几乎都是黄褐色的沙漠。如今的草原只是一片砂石质的布满了鼠洞的秃草地。
这片几乎是美国国土面积三分之一的高原的大多数区域状况都是如此。
科学家称高海拔地区草甸的荒漠化正在加剧气候变化。如果没有这一层草皮覆盖,世界屋脊将逐渐丧失涵养水分的能力,并将散发更多的热量。
也因为如此,藏区山峰的升温速度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的二至三倍;世界第三极的永久性冻土与冰川都正在消融。
更糟的是,许多环绕高原的高峰,诸如昆仑、喜马拉雅与喀喇昆仑山脉,就像输送水汽的喷头——但他们对温室气体的“贡献”会胜过二氧化碳——现在正慢慢地达到气温的高点。这使欧亚大陆被棕色的云团笼罩,这云团中汇集着来自印度或别处的污染物、灰尘与黑色煤烟。当永久性冻土开始融化的时候,会大量释放甲烷这种强劲的温室气体。北京气候中心的主任肖子牛说道,纵观整个亚洲,西藏的气候是最敏感的也是对全球影响最大的。
从玉树到西宁的两条交织的公路沿线,草原退化很明显,这条路线正穿过三江并流国家风景名胜区,这儿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上游。沿着公路我们能看到一些地方如此贫瘠,不像高山草原,倒像是戈壁沙漠。
彭措多杰是留守在这片环境最恶劣区域的为数不多的牧民之一。他说:“这块地方曾经有五户人家。现在我们是唯一坚守在这儿的,但也没有多少草可以养活我们了。这里越来越干燥了,每年老鼠也越来越多。”
仅仅在10年之前,离他最近的城镇玛多,因为发达的牧业、渔业和矿业而曾经是青海省最富裕的地方,但是当地居民说他们的经济随着附近湿地的枯竭而萎缩了。
“这儿本来是一片湖泊。那个时候连条路都没有。吉普车都开不过去。”我们的藏族向导达朗吉日对我们说。据统计,这片牧场如今有70%变成了沙漠。
“玛多现在非常穷了。根本就活不下去。”一位自称安岗的藏族老师说着,“矿挖完了,草原也毁了。现在人们只靠政府救济,每天就坐在炕上等下一笔钱。”
当地许多人都曾经是牧民,后来在2003年的“生态移民”政策中定居了下来。中央政府正在致力于重新安置青藏高原上225万牧民中的50%至80%。据国家媒体报道,这个政策的目标就是恢复草原、禁止过度放牧以及提高生活水平。
而流亡政府认为这个政策对环境并没有太大的帮助,而是在为开展矿业清除障碍,并将达赖喇嘛的信众们转移到城镇以便更好地控制他们。
青海遍布着安居工程点,还有更多新社区正在建设中。牧民每年每户能收到一笔年 三千到八千元的补贴,能得到住房,但得承诺十年禁牧。而与美国和加拿大的保留地居民一样,这些人都很难找到工作。许多人最后要么就一直失业、要么就去从事回收垃圾或者清理粪便的工作。
有人感觉自己被骗了。“如果我还能变回牧民,那就太好了。但是土地已经被政府拿走了,牲畜也已经卖光了,我们无路可走。没有希望了。”玉树安置中心的一位居民尚拉世(音译)说道,“他们答应为我们提供工作,但是并没有工作可做。我们靠每年三千块的补贴过活,可政府的人又把这笔钱克扣了说是房租,但是这些房子本来说都是免费的。”
今年玉树地震之后,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地震夺走了无数的生命。新建的房屋垮掉之后,人们几近崩溃,他们生活在草原的时候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劫难。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帐篷生活——但是在救灾帐篷中,没有地也没有牛羊。
由于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当局拒绝在官方层面上回答《卫报》的提问。而私下里,一些官员认为移民工程与恢复草原(包括修建围栏)等工作都还是值得做的。
“过去的五年里,情况还是得到了一些改善 。我们在七个区域开展工作,种了很多树,希望在那些废弃的金矿附近重塑生态系统。”一位环保部门的官员说。而短时间内并无法解决问题。“这个区域尤其脆弱。一旦草原被破坏,几乎很难再恢复。在高海拔地区很难人工植草。”
这个工程的作用也被很多人质疑,包括NGO组织“绿家园志愿者”的创始人汪永晨——十年来她是高原的常客。“过度放牧被认为是草原退化的原因,但是禁牧和移民之后事态也并未好转。我认为气候变化与开矿造成的影响可能更大。”
一些政治敏感因素让这一项目的评估变得复杂。在过去一年里,三位卓越的藏族环保人士由于揭露当地官员腐败以及在高原上捕杀野生动物而相继被捕入狱。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也说这很难评价。“情况很复杂 。有些区域的草场正在好转,而有的反而恶化了。这其中的因素很多。”
持续增多的鼠兔、沙鼠、老鼠以及其他啮齿类动物也成为草原退化的凶手,它们到处掘洞、啃食草根。
动物学家们说这正显示了生态系统如何迅速失去平衡。啮齿类动物的数量在十年内惊人地激增,因为它们的天敌老鹰、豹子等都被捕杀殆尽。直到很晚之后,政府才开始保护野生动物,竖立钢铁柱子以替代被伐倒的树木,以此来吸引猛禽筑巢。
需要对这片影响气候的重要区域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在这一点上,各方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青藏高原并没得到足够重视。人们称其为第三极,然而实际上它比南极北极更重要,因为它与人类社会的关系更紧密。”一位环保人士、探险家杨勇(音译)说。“这个地区需要大量的深入调查。冰川与草原的变化非常迅速。草原荒漠化问题在高原上已经非常明显。这是敏感生态系统的反应,出现得比任何地方的都早。”
彭措多杰不会参与任何调查研究。但他所看到足以让他对未来感到悲观。“天气也在变化。以前夏天雨多、冬天雪多,四季分明,现在不是了。一年一年气候越来越干燥。如果情况继续下去,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文章摘自中外对话、新浪环保联合推出的电子月刊《中国草原的过去与未来》 点击下载 中文版 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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