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是和我们最接近的动物亲戚,和人类共享着相似度达到98.7%的基因序列。但是现在,生活在野外的黑猩猩正濒临灭绝。有很多原因导致它们逐渐消失,其中包括它们栖息地的丧失和非法的“丛林肉”交易。
黑猩猩孤儿
基莉(Giri)是个女孩。它的脸很脏,扁平的鼻子黑黑的,像蹭到了一层灰;一些吃剩下的玉米粒粘在嘴边,下巴周围扎煞的须发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但实际上它还是一只小黑猩猩,如果它再长得大一点,可能就已经被捕猎者宰杀了。
在基莉的家乡刚果(金),人们愿意花大价钱买它们的肉,这样的买卖在当地被称为“丛林肉”(bushmeat)交易。但现在它还不够格,所以捕猎者用一根拇指粗细的蓝色尼龙绳将它拴住,一截平放在地面上的原木,现在成为了它整个世界的中心。
2008年7月,英国动物学家克里夫·希克斯(CleveHicks)在非洲一个叫做“Yema”的地方遇见基莉,那时正是它被捉住的第三天。捕猎者带着一群狗捉住了基莉和它的家人,基莉的母亲已经被杀死、吃掉,而小基莉则被一群村民围着,被他们捉弄得不知所措。当它对着希克斯的镜头时,小基莉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悲伤而困惑的神情。
那是希克斯第一次见到基莉。后来再见到基莉时,它已经被当作宠物卖到了布塔(Buta),非洲的一个相对大些的城市。一个神父买下了她,说是出于同情心。但是基莉的境况并没有变得多好。
希克斯拍到布兰克(LeBlanc)时,它正从关着它的笼子里向外看。透过木栅钉成的方格,布兰克向外面的世界投出一瞥回望。布兰克看上去比基莉成熟,似乎对发生在它身上的事情已经认命了。它投出去的那一眼,看上去很沮丧,同时又残存着一丝对笼外世界的向往。
它是一个商人的“货物”。商人买下了它,将它和一只小狒狒关在一只笼子里,运到布塔来卖。布兰克和那只小狒狒都来自Zobia丛林,一路上它们彼此照顾着。在希克斯拍下布兰克那充满诀别意味的一瞥后,第二天,商人就带着他的货物重新启程了,赶往另一个更大的“丛林肉”交易市场。谁也不知道布兰克后来命运如何。
基格玛(Kigoma)和芒德·阿拉伯(Monde-Arab)看上去就像两个小男孩,都是一副聪明、机灵的样子,但基格玛看上去更开朗、顽皮,而芒德·阿拉伯则更像是个安静的男孩,用一种敏感却又充满征询的眼神望着镜头。
它们的命运却是迥异的。虽然被发现时,基格玛的眉骨、脸颊上都是伤口,但是恢复后,就被希克斯送到了一个叫做“利维洛”的保护区,在那里,基格玛很快恢复了它的天性,整天在屋顶上攀来爬去;而芒德·阿拉伯,却最终因为生病而死去了。
今年9月,希克斯发表了十几张黑猩猩孤儿的照片。基莉、布兰克、基格玛和芒德·阿拉伯只是其中的4个,但它们几乎代表了所有黑猩猩孤儿的命运:极少数获救,被送到专业的保护区;一些被当作宠物蓄养、买卖;另一些失去亲人后,死于疾病和悲伤;大多数黑猩猩孤儿的命运则不得而知。
“黑猩猩是我们人类最近的表亲之一,它们的悲剧不应该由人类造成。”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希克斯这样对记者说。
“丛林肉”交易
在给黑猩猩孤儿拍照的时候,希克斯有意用镜头直视那些小黑猩猩的双眼;而当那十几张照片一字排开时,看照片的人会突然觉得自己正在和人类的小孩对视,而不是小黑猩猩。
可能这就是希克斯的意图,他在每一张黑猩猩孤儿的图片上标注它们的名字,这些名字大多沿用了捕猎者的对它们的称呼,小黑猩猩们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名字了。
“和其他动物不一样,黑猩猩的小孩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这点和人类小孩更相像。它们有些害羞但好学,有些粗暴而勇敢,每只小黑猩猩都有自己钟爱的食物、玩具和游戏。”
希克斯举例说,达扬戈(Django),对牙齿很感兴趣;巴伦瓦(Bolungwa),最爱玩捉迷藏的游戏;而凯茜(Kathe),只有在你骑着自行车带它到处转悠的时候,它才会流露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1999年,26岁的希克斯怀着对“人类进化”的研究兴趣来到非洲,之后又去了刚果(金),在那里研究和人类最接近的灵长类动物黑猩猩,在研究的过程中,希克斯觉得,黑猩猩其实是一种和人类差异不大的、具有智慧的高等生物。
黑猩猩广泛分布于赤道非洲刚果河以北的热带雨林和季雨林中,刚果(金)北部可能是非洲最大的黑猩猩聚居地。据科学家调查,刚果(金)北部地区生活着至少35000只黑猩猩,数量可能占非洲黑猩猩总数的一大部分,它们现在正面临着“重大紧急威胁”。“我估计每年至少440只猩猩被屠杀。”希克斯说。
在偏远、茂密、人迹罕至的北部丛林深处,希克斯看到黑猩猩群居,在空地上修建自己的巢穴,懂得使用工具,有时会群体狩猎。它们也有一套自己的“社会准则”,而且黑猩猩幼儿像人类一样依恋自己的母亲,分享共同的情绪。
“在刚果(金)的某些黑猩猩群落里,它们的行为不大像别处的大猩猩—这正是我研究的课题。它们像大猩猩(gorillas)那样,在地面搭建规模很大、近乎豪华的窝;它们懂得捣烂白蚁的土堆巢穴,也知道如何将蜗牛从它的壳中挑出,知道如何剥开果皮吃水果。它们甚至可以打开乌龟的壳,还会使用长度为2.5米的工具去挖蚂蚁,我们的当地助手还发现,这些黑猩猩会围坐一起,分享一只猎豹,尽管我们并不能证实,那只猎豹是被那群黑猩猩捕获的。”希克斯说。在他刚刚进入刚果(金)丛林的时候,那里几乎是片无人区。他常常会在隔着很近的距离观察黑猩猩的家庭生活。
但是仿佛一夜之间,大规模采矿者的涌入,让希克斯发觉,他没法再继续这样单纯地观察和研究了。
从2007年开始,希克斯开始陆续在林子里看到黑猩猩的尸体和黑猩猩孤儿。从2007年到2009年,在18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一共看到了42只黑猩猩孤儿和35具黑猩猩尸体,而在2007年之前,希克斯从来不曾遇见过一只黑猩猩孤儿或横死在丛林中的黑猩猩尸体。而42只黑猩猩孤儿也不会是刚果(金)北部丛林中的孤儿总数,可以想象,有更多的小黑猩猩流转在黑市里,从一个城市被卖到另一个城市。
“刚开始,我也没有意识到是因为淘金客的涌入导致了这一切,但是一对比,就会很明显看出采矿业对野生动物的生活造成了威胁。”
首先是采矿业导致黑猩猩栖息地遭到破坏;第二,可能也是更致命的,采矿者的涌入使偷猎和“丛林肉”交易变得猖獗起来。
“丛林肉”交易是这样一种买卖。偷猎者将野生动物捕获后剥皮剔骨,然后拿去黑市交易。比如黑猩猩,有些当地人爱拿黑猩猩的肉炖汤,骨头则拿去入药。在采矿者进来之前,刚果(金)也有当地人吃“丛林肉”的事情,而采矿者却让买卖“丛林肉”的市场数量急增起来。
当地人吃黑猩猩肉的数量是有限的。据希克斯介绍,的确有些刚果人很爱吃黑猩猩肉,但也有些地方的人是拒绝吃黑猩猩的。比如阿赞德人和巴本扎人(Azande和Babenza,都是非洲中部民族),这些族的女人拒绝吃黑猩猩肉,原因是为了避免孩子生下来之后是招风耳。巴里斯人(Barisi)也不吃黑猩猩,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和黑猩猩是有对应关系的;渔民只爱吃鱼,很少会去吃“丛林肉”。但现在,为了得到“丛林肉”而猎杀黑猩猩的人越来越多,一方面是因为一些“现代观念”帮他们打破了食物禁忌的顾虑,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开始有了“商业头脑”,即使自己不肯吃,这些“丛林肉”还是可以拿去卖的。由于有了这个“商业化”的过程,非洲在近几年几乎开始了一轮“屠杀潮”似的猎杀活动。
偷猎者将黑猩猩赶出了它们在丛林中的家园,大黑猩猩卖作“丛林肉”,年纪小的黑猩猩没什么肉,却被当作宠物买卖。由于运输的关系,也因为畜养者常常不具备照看黑猩猩的环境和知识,很多黑猩猩孤儿最终还是凄惨地死去。
除了黑猩猩,在偷猎者的黑市上,还有很多其他濒危野生动物的尸体。欧皮卡鹿(okapi)是一种非洲特有的珍稀物种,长着和斑马一样有着黑白条纹的腿,和棕红色泛着丝绸光泽的背。它的皮在布塔的黑市上卖得很好,人们将它买回家做椅子的面;大象耳朵可以被做成教堂的鼓,而猎豹皮、象牙也和黑猩猩孤儿放在一起被出卖。
这类交易让黑猩猩聚居群落的生活变得暗淡、破碎起来。“一旦一个物种的结构被损害,那么它们的数量将会加剧减少。”希克斯说。他很担心黑猩猩的将来,担心当人们真正拿出行动来制止“丛林肉”和黑猩猩孤儿买卖的时候,对于黑猩猩而言为时已晚。
永远不为黑猩猩付钱
在希克斯心目中,保护黑猩猩最理想的方法,就是建立一个能够禁止“丛林肉”交易的权威机构,并能随时随地从捕获者或蓄养者手里没收黑猩猩孤儿,然后将它们送到专业的保护区去。希克斯并不认为,个人化的救助行为对小黑猩猩有帮助。
“如果你没有合适的途径和方法照料它们,就不要接收它们。如果有人到刚果(金)来,出于任何原因都不要为黑猩猩付钱。”希克斯在采访中反复强调,然后又专门写邮件来提醒:“如果要刊登任何我和小黑猩猩合影的照片,请注明所有小黑猩猩都不是买来的,任何人都不应该为黑猩猩付钱,这样只会刺激偷猎者将小黑猩猩从母亲身边偷走。”希金斯拒绝用直接付钱这种方式为小黑猩猩解困,在任何时候都不妥协,他的这种态度,大约和萨宾(Sabine)的遭遇有关。
在希克斯刊登出来的黑猩猩孤儿的肖像中,其中有一只小黑猩猩显得特别孤苦伶仃。它蜷缩地坐在地上的样子看上去特别瘦小。一根布条一头拴着它的脖子,一头绑在一块石头上。太阳照着它的头顶,毫无遮挡。它就是萨宾。
其他黑猩猩孤儿都是希克斯遇见的,但萨宾却是送上门来的。在布塔城外的种植园里,一个人拖着萨宾来卖,因为听说他们研究所正在研究黑猩猩。希克斯偷偷潜入种植园,拍下了这只黑猩猩孤儿的照片,然后告知出卖萨宾的商人,他已经触犯了法律,研究所不可能付钱买下萨宾。但萨宾最终也没能救出,“我们不知道萨宾最后命运如何,但它大概是活不成的。”希克斯说。
在后来希克斯出版的《丑陋的黑猩猩交易:刚果(金)北部的“丛林肉”危机》电子书中,萨宾的照片成为了这本书的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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