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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调水不计成本 环境生态付出沉重代价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2月27日13:51  新世纪

  中国多数省份近年都实施了调水工程。各受水城市在享受调水红利的同时,环境生态也在付出沉重代价。

  财新《新世纪》 记者 宫靖 崔筝

  一项预计耗资达200亿元的大型调水工程——千岛湖引水工程,近期引发热议。

  这项计划于“十二五”期间动工的工程,是指将淳安县(杭州下辖)境内千岛湖的水,在新安江主流之外开挖隧洞,跨越桐庐、富阳,引至杭州闲林地区。

  调水在中国已不是稀罕事。近几十年间,中国大多数省份实施了跨流域调水工程。北方的海河、黄河、辽河流域诸省、市、自治区调水已是常态,甚至理论上并不缺水的长江、珠江流域各省市,近年也纷纷加入跨流域调水行列。此项千岛湖引水工程,就发生在有江南水乡和人间天堂之称的杭州市,因此格外引人瞩目。

  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伴随着史无前例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调水工程之密集、调水量之巨,世所罕见。

  这些耗资动辄百亿的调水工程,固然为GDP快速增长奠定了基础,但密集调水、大规模调水引发的负效应却被人为忽略。当下海河流域众多河流断流、污染严重,黄河入海水量不及上世纪50年代的一半,都与众多调水工程密切相关。

  近年来,发达国家已对跨流域调水进行种种反思,但在中国,各地调水饥渴症已然走火入魔。更多、更大调水工程,还在酝酿中。

  举国大调水

  千岛湖引水工程不是没有理由。杭州饮用水源单一,80%以上来自钱塘江。近年来沿江地区工业污染加重,一旦钱塘江发生恶性污染事件,800多万杭州居民饮水安全堪忧。事实上,被称为江南水乡的江苏、浙江两省,近年已实施多起大型调水工程,主要用于解决各大中型城市的居民饮用水。

  珠三角是中国雨量最为充沛的地区,也已加入调水行列。广东省“十二五”期间,将投资约236亿元实施“西水东调”工程,从西江取水解珠三角东岸之渴。工程输水管线95公里,年调水量约20.7亿立方米。调来的水惠及广州、东莞和深圳的1900万人口。

  广东调水也不乏原因。多年来东江供养深圳、惠州、河源、香港和广州东部地区饮用水,但目前东江水资源利用率已达到35.3%,超过国际上公认的30%的上限。

  在中国西南部的云南,守着滇池的昆明市,近十年间也在计划上马滇中调水。2003年就提出的滇中调水,指从金沙江引水至丽江、大理、昆明、玉溪六个州市的30个县区。该项工程输水干渠近900公里,计划年调水34亿立方米,工程总投资达629亿元。

  由于不少水利界高层人士和专家认为云南并不缺水,该工程一直被拖延。但2009年、2010年中国西南大旱,该省再次力推调水方案,理由是云南总体水多,但水量分布不均,滇中地区较为缺水。

  在中国北方,调水近几十年间已上演数轮。目前,黄河流域十余省市区早已能调尽调,东北三省和海河流域的京津冀地区也大体相仿。财新《新世纪》记者粗略统计发现,目前至少有数十个调水工程还在修建或前期工作之中。

  调水连环计

  中国为何在短短几十年间成为全球调水第一国?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副总工程师程晓陶认为,中国几十年间快速城市化和工业化是主要原因。

  “中国几十年间增加了七八亿人口,又史无前例地快速涌向城市,城市工业还在超速发展,世界上其他国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现在是一方水土养不了一方人了。”程晓陶说。

  如此情形下,中国相当一部分城市尤其是北方城市水不够用是必然的。这些城市首先想到占用农用水,然后是超采地下水;再然后,调水就开始了。

  原长江水资源保护局局长、现长江论坛秘书长翁立达认为,中国的调水简直就是一个“连环计”:海河水调光,就调黄河;黄河水调没了,就调长江。一项大型调水,往往会引发相关各地实施连环调水。“这样调个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新中国成立后,最先出现缺水的城市是北京。为了应对人口和工业发展,北京于1951年和1958年先后在永定河、潮白河上分别修建了官厅水库和密云水库。早至20多年前,官厅水库基本无水可引;早至十多年前,密云水库只能供京城三分之一的用水量。为了弥补短缺,北京只能靠超采地下水。至今北京地下水位已下降数十米之多。为了保证北京用水,还限制河北省取用官、密两库水。最近十年左右,河北多次从其省内水库调水支援京城。近几年,北京还直接筹划“引黄济京”工程。

  北方另一特大城市天津也经历了类似过程。1983年,中国修建标志性的跨流域调水工程——引滦河济津工程,每年从滦河引水8.1亿立方米水供天津、唐山市民饮用。近十余年,滦河水也不能满足天津,于是又在山东境内修建“引黄济津”工程。

  当海河流域的北京、天津将调水之手伸向黄河的时候,沿黄各省众多大中城市,也开始向黄河要水。黄河之源青海省,近年正在实施一号水利工程“引大入湟”,这是黄河两条支流间的调水;在内蒙古,在近年实施的引黄入呼(呼和浩特)之外,鄂尔多斯和包头等地从黄河调水频频。

  陕西省多年来一直力推陕北引黄计划,山西更是建设了工程量仅次于三峡、小浪底水库的引黄入晋工程。目前,两省还计划从即将兴建的古贤水库,每年各引黄河水近15亿立方米。河南、河北、山东等沿黄省份,近年也实施了规模不同的引黄工程。

  多方调水之下,黄河早已不堪重负。现实证明,黄河养活不了中国北方几十年间兴起的数十个大城市。中国政府又将目光投向了长江。

  一位不愿具名的学者指出,近十余年,引长江之水接济黄河已成为水利界主流思路。突出表现是中国调水的巅峰之作——南水北调中线、东线的上马,引长江水入黄、淮、海流域。

  南水北调工程还引发了一系列连环调水。陕西省因为未从国家南水北调受益,开始实施自己的“南水北调”,即将长江支流汉江水,通过秦岭隧洞,引向黄河支流渭河,最终向西安等城市供水。湖北省担心未来汉江水少,实施了引江济汉工程,还计划实施引江补汉工程等。

  奢侈的调水

  众多的调水工程,耗资少则十余亿,多则数十亿、数百亿。南水北调工程总投资就达数千亿。“中国的不少调水工程,基本上是不惜成本,不计代价。”一位水利专家说。

  更有学者评价,中国调水不讲经济逻辑,调水工程主要由国家和受水省、市各级财政投入,最值钱的水资源则基本上或近似于无偿取用,受水区城市及其居民不需要向提供水的地方政府和居民付费。理论上,调水会让调水区生态受到损害,但中国的调水甚至连生态补偿费用都不需要支付。

  如此格局下,对于各大城市来说只要能争取到调水工程立项,调水基本上等同于“不调白不调”。显然,这是各地调水风起云涌的根源之一。

  然而,不计水资源费和生态补偿款“白调”来的水,在现实中屡屡出现受水城市和居民用不起的“怪事”。

  2003年10月,耗时十年、总投资103亿元的山西省万家寨引黄入晋一期工程通水。其时,太原市计划年调3.2亿立方米黄河水,呼延水厂设计供水能力达每日80万立方米。但时至今日,呼延水厂向太原市日供水仅为24万立方米。

  太原水务人员向新华社记者诉苦称,经过多次提升引来的黄河水,每立方米成本价已超过5元,再经水厂处理送到用户家中,仅成本价就在每立方米8元左右。这一水价远远超出不到3元的综合水价。黄河水成了“天价水”。

  最终,太原的调水单位层层亏损,以每立方米2.5元的价格卖给居民。

  至2008年年底,黄河供水公司累计亏损1.27亿元;2009年亏损9000余万元。至今,太原仍未用足黄河调水指标。大量调来的黄河水在太原市内河道流淌,因为处理越多亏损越多。

  不只是太原遇到了这种情况,随着引黄入晋二期工程的建成,山西北部的朔州、大同等城市也面临同样问题。 内蒙古引黄入呼、山东引黄济青两项工程,亦如是。

  “外调水当然不是‘不调白不调’,如果算上工程投入、水资源取用费以及生态补偿费,外调水每立方米十几元属于正常现象。不少受水城市和居民根本用不起。所以说跨流域调水是名符其实的‘天价水’。”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水利专家说。

  调水负效应

  经过几十年密集调水,在中国各受水城市享受调水红利的同时,环境生态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国际环保界一般认为,人类对一条河流天然水量利用率超过30%,就会对河流生态造成严重破坏。以此标准,海河流域之永定河、潮白河、滦河等,因供应京、津等城市,被“吃光用尽”,水库以下河道要么干涸,要么污水流淌,生态系统早已无从谈起。

  黄河流域的众多灌溉调水及饮用水调水,让黄河水在近十年平均年入海量不足200亿立方米。以总水量计,黄河水被沿岸居民用去70%以上。由于黄河入海水量持续减少,从上世纪50年代的500多亿立方米减至如今不足200亿立方米,渤海海水的氮磷比严重失调。2008年,渤海海水的氮磷比为67,而渤海湾底部、莱州湾底部、辽宁近岸的氮磷比甚至高达200以上。一般认为,氮磷比超过50,会造成生态恶化。昔日渤海为海上渔场,今日已基本没什么渔获量了,大批海洋生物灭绝。

  由于南水北调中线、东线均未正式通水,暂时还不能观察到长江初步调水后的负效应。但对作为中线源头的汉江,多名学者指出,中线调水后,汉江襄樊段水位下降严重,水污染将加重,水生鱼类可能大幅减少。

  也有不少学者指出,南水北调后或将导致长江入海口遭受更大程度的咸潮倒灌,从而影响上海的饮用水质,造成水源危机。

  上海市显然也有如此担忧,近年已兴建青草沙水库,防备海水入侵。

  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负责淡水项目的官员朱春全认为,要真正解决区域水资源的供给问题,更重要的是依靠当地水资源保护。大范围调水必然改变河流的水流,会改变生物多样性、河流的连通性和水文过程等。

  在全球范围内,发达国家对于跨流域调水已越来越慎重。多个调水工程引发严重生态问题,如俄罗斯北水南调工程,虽然其取水量并不大,但学者怀疑它导致喀拉海的水温、积水等变化,造成极地冰盖扩展、增厚,春季解冻时间推迟。西伯利亚大片森林遭破坏,风速加大等,也被怀疑与此相关。

  世界自然基金会全球淡水项目主任杰米·皮托克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将一条河的水注入另一条缺水的河,这种做法越来越流行。但想靠调水一劳永逸地解决水短缺问题,只是“管道幻梦”。

  有水利专家认为,除有些城市确实严重缺水外,不少地方政府将调水当成灵丹妙药,水不够用不去节水,而是首先设法调水;水污染后不去治污,也想着调水。“调水成了万能钥匙,水调来了,就可以继续粗放的发展模式。”

  受水区城市居民也并未养成节水意识,法律约束不足,以及市场水价过低,都让居民对调来之水没有珍惜感。“北方城市的居民和企业像南方一样浪费水。中国最缺水的城市北京,市长总感觉没水用,但居民从来没尝过缺水的滋味。”上述水利专家说。

  程晓陶认为,调水是解决现阶段城市供水短缺的手段之一,但是应该特别慎重应用,不能是盲目的、没有节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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