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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杀死江豚:保护资金和大熊猫没法比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06日10:11  南方周末 微博

  长江生态恶化,15年后,江豚将可能灭绝。

  一群大学生寻找江豚最后的避难所,意外看到了保护江豚的另一面:冷漠。

  国家给予江豚的保护措施寥寥无几,国内专项研究人员包括学生在内仅有三十余名。

  “你不曾给我们带来什么危害,更不曾向我们索取过什么,却因为我们的原因正在逐步走向灭绝。”

  这段话摘自《寄给江豚的一封信》,作者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绿源环保协会在洞庭湖畔做了三年的江豚认知度调查,却只在野外看到过一次江豚。

  2007年白鳍豚被宣告功能性灭绝后,江豚成为长江中唯一的哺乳动物。目前,长江流域江豚仅存一千余头,且以每年6%以上的速度急剧下降,专家预测15年后江豚将可能灭绝。

  2011年夏天,一百多名大学生参与了世界自然基金会资助的“寻找江豚最后的避难所”湿地使者行动,在长江中下游和鄱阳湖、洞庭湖边的11个城市96个社区开展了调研和宣传。然而,渔民们对于这群不速之客很诧异:为什么要保护江豚?

  大学生的调查发现:大多数人还分不清楚江豚和河豚,不到一半的人意识到江豚越来越少;只有极少数人能准确说出长江的禁渔期。“有的渔民不友好,有两个女生被骂哭了,队员们为此还开了心理座谈会。”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的队长肖勇说。

  意外的淡漠

  “吓了一跳,特黑,很惊奇!跃起来,一道弧线。”田野是江西财经大学绿派社中第一个看到江豚的。2011年8月17日上午,鄱阳湖北面,烈日当照。“我拍到了!真拍到了!”田野拿着DV大喊起来。

  三峡大学、安徽大学、南京大学、江西财经大学、中南大学……他们来自长江流域的十多所大学,大部分都不是生物专业背景,有的关注江豚已经三年,有的以前从未听说过江豚。整个暑假,他们像田野这样的兴奋只有3次。然而在老渔民眼中,时不时跃出水面的江豚曾经就像掠过江面的鸟儿一样常见。

  “90年代之后就只能看到一两头了。”武汉大学的王伶鑫在安庆市区长江边长大,但在活动之前从未听说过江豚。如今,江豚数量已经少于大熊猫,她只能通过老渔民的描述想象江豚跳跃的画面。

  因为胖胖的体态,江豚被唤作“江猪”,它也被尊为河神,在暴风雨前,江豚会频繁跳出水面“拜风”——暴风雨前气压较低,它需要朝着风向透气。看到江豚拜风,渔民们就不会出江。而江豚吃鱼,江豚聚集之地鱼一定也多,渔民会跟着它们打鱼。

  “河神”的地位在下降。2012年1月7日-10日,在江西鄱阳湖湿地公园举行的活动总结和颁奖仪式上,3396份问卷调查结果显示,近一半人不愿意参加江豚救护方面的培训,三分之一的人不愿意成为江豚保护的志愿者。

  这种漠然让满怀热情的大学生们心头一凉:“有一个中年妇女,问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她江豚需要保护,愿不愿意接受培训。她说,保护这个有什么用?我学这个又不能当饭吃。”安徽大学环保协会的洪秀凤说。

  “一个四十多岁的渔民说自己看到过十来头江豚死亡,因为水污染造成。”江西师范大学蓝天环保社的李敏说,“他说自己没有上报相关部门,‘死都死了,有什么好上报的’。”

  比起渔民,江边市民对于江豚的认知更少得令人意外,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白鳍豚上,“一说江豚,就会绕到白鳍豚。”洪秀凤说。他们想拉赞助,扩大宣传,可惜“商家对于保护江豚不是很感兴趣,态度冷淡”。

  长江留不住“原住民”

  “要不了十年江豚就没有了。”49岁的王武义在长江边土生土长,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铜陵保护区)的江豚饲养员,这位只读到初中的渔民作出了和专家类似的判断。

  “我们每年都会打捞到几头江豚的尸体,大部分都有机械伤痕,但是尸体一周多才能漂出水面,无法判断是活的还是死后被螺旋桨打伤。”在和老渔民的座谈会上,南京市渔政渔港监管处副处长汤哲斌的解释让河海大学的王琰为之一惊,“有的体表没有伤痕,解剖后发现,有的是肝脏病变,那是受到污染或吃了不洁的鱼。有的肺上有血点,可能是被非法的电捕鱼击晕后呛死。”

  随后一位头发花白的渔民与王琰聊起了长江的变化:以前一艘小木船抛网拉上来的鱼比现在两艘大渔船大网拉的多得多。他们经常看到渔政人员解剖江豚尸体,肚子都是空的。“从秦淮河流到长江的水都发臭,漂着垃圾和死鱼。”说话间,他用手指了指江面的垃圾。

  “长江的变化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缩影,一个GDP消耗了多少物种啊!”铜陵保护区科研人员陈燃感叹。

  2007年、2009年由中科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主要撰写的《长江保护与发展报告》显示:1954年长江渔业资源捕捞量超过40万吨,2009年只有10万吨。以洄游性鱼类为主的长江下游,1970年代鱼类为230种,2007年仅剩三分之一。

  江豚是食物链金字塔顶端的明星,塔基衰退,明星终将黯淡。

  2012年1月,铜陵保护区的渡口突然出现了三头江豚,“是母子”。王武义每天下午都跑去看看,他向保护区领导建议,“把它们捕回来吧!这几个豚真没鱼吃,好瘦。比我们养的瘦多了,那个小豚颈子瘦出了一个圈。”王武义说起来一脸怜惜。

  因肥胖而获名“江猪”的江豚,嫩滑的皮肤上竟然瘦出了皱纹。在学术上,这项指标被称为“肥满度”。据中科院水生所郝玉江博士介绍,肥满度下降和渔业资源减少有关。

  遨游了几十万年,长江如今却难容江豚。“连同栖息地一起的就地保护当然是最根本的措施。”中科院水生所鲸类学科学术带头人王丁教授说。但是水上保护区不可能像陆地保护区一样杜绝人类干扰,保护区人员只能加强渔政、航道整治、码头建设等工程建设项目的管理。

  保护区人员并无执法权,看到非法捕鱼和采砂的船只,他们上前阻止,但对方并不买账:“你保护区算什么啊!”陈燃回忆说。

  “矛盾尖锐,大家都相信无法短期解决,不可能仅仅为了保护江豚而限制整个长江。”王丁说。

  1986年首届淡水豚生物学和物种保护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武汉召开时,中国专家就提出了保护白鳍豚的三大措施:就地保护、迁地保护和人工繁殖保护。

  “白鳍豚要是早这样保护就好了。”郝玉江博士叹息道。要想保存江豚这个物种,“原住民”也只能搬家,只能圈养。

  “升为一级保护也只是走走形式”

  铜陵保护区管理局就在王武义一家居住的岛上,管理局门外保留着“安徽省铜陵白鳍豚养护场”字样,早已锈迹斑斑。这个1987年底动工兴建,耗资近千万元的“家”中从未入住过一头白鳍豚。2000年,养护场改为淡水豚类自然保护区,如今,11头江豚住在为白鳍豚建造的家里。

  国家针对江豚的保护措施寥寥无几,只有白鳍豚的遗产。

  目前,全国共有3个国家级、2个省级和2个市级豚类自然保护区。在铜陵的长江上游还有50多头江豚被迁地保护着:湖北石首天鹅洲白暨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40多头自然捕食;武汉的中科院水生所豚馆,7头,依靠人工投喂。

  当地人都说王武义和江豚的感情最深,可是王武义早就不想在铜陵保护区干了。“单位穷啊,留不住人,之前两个研究人员都去高校当老师了。”陈燃说。他是保护区最年轻的,一直觉得愧对来这里暑期实践的学弟学妹。十多名学生自己在村委会做饭,晚上挤在当地学校的两间教室里,铺张席子就睡,还要忍受蚊虫叮咬。“我和领导建议过,应该给大学生一些资助,至少送点菜送点肉。”

  “资金是永远的话题,和大熊猫没法比。”王丁说,“但更关键的问题是研究队伍的建设,还有保护区的同事素质能力需要大力加强。”据王丁介绍,全国长期专项研究江豚的专家主要是中科院的水生所团队,包括学生也就三十多人,同样远远少于大熊猫的研究人员。

  陈燃是生态学硕士,在铜陵保护区学历最高。不过,他的硕士毕业论文写的是黄山短尾猴的行为,在南方周末记者提出看看江豚的照片时,他先展示了自己研究黄山短尾猴时的照片。

  据陈燃介绍,铜陵保护区饲养的江豚一直没有放归,这可能会产生近亲繁殖问题。它们生活的短短1.6千米的夹江中环境容纳量有限,王武义一直念叨的母子三只江豚无法养进来。

  迁地保护限制了周边居民的生活,2011年,农民因干旱从天鹅洲故道抽水和保护区产生了矛盾。对于江豚来说,圈在小小的水域内还有更大的隐患,“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产生了病害,就会丧失整个群体”。王丁说,“所以我们要建立更多的保护区。”据悉,新的迁地保护基地已经确定,三五年内,一些江豚会入住新家。

  王丁认为迁地保护还是取得了成效:“江豚在长江干流、鄱阳湖和洞庭湖中的数量下降,而石首天鹅洲的数量在上升。1990年代至今,共出生了三十多头。”

  1989年公布的保护动物名录上,江豚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新的名录还未公布,据专家透露,江豚已晋升为一级保护动物,登上白鳍豚原来的席位。这种荣耀让人心酸和不安,但江豚应该会更受重视,这是王武义、陈燃、王丁和大学生们共同的心愿。

  不过,在座谈会上,王琰记得一位中年渔民对汤哲斌处长说:“我不反对将江豚列为一级保护动物,但是我觉得以目前的状况看,这样的做法没有意义。政府不管不顾,升为一级也只是走走形式,这在国内很正常。”(汪韬)

  (感谢江西财经大学唐文婧、河海大学李修远、安徽大学汤梦舒对本文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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