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东北虎定居中国 资金投入高达五亿

　　章轲

　　7月的吉林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天高云淡，山峦起伏，林深叶茂。

　　从位于自治州东北部的汪清县城出发，刚一出城便钻进了大森林。据汪清县林业局介绍，这里的森林覆盖率高达96%，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70多个百分点。

　　“这里的山货也十分丰富，去年一年我们采山货就卖了30多万元。”汪清兰家林场场长李健民对本报记者说。

　　但如今，李健民的眼光已不局限于那些山货了。

　　兰家林场距汪清县城约150公里，野生东北虎“回家”的第一站就设在汪清，这也让李健民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如果这一老虎定居项目试验成功，就会有更多的投入和项目落下来。如果兰家林场的旅游开发能做大，那一定会实现一个华丽的转身。”他说。

　　野生东北虎“回家”项目，是国家林业局去年发布的“中国野生虎恢复计划”中的一部分。根据这项计划，包括基础设施建设、保护区原有农民的搬迁、中俄跨境廊道建设等，将需要5亿元的投入。

　　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下称“WWF(中国)”]将对其中的一些具体项目担任技术指导并提供一部分资金来源。

　　“我们的目标是在野生东北虎关键栖息地(完达山和长白山)促进4～5个野生东北虎定居单元的建设，形成猎物较丰富的、连片的野生东北虎栖息地，实现1～2只雌性野生东北虎定居中国。”WWF(中国)物种项目主任范志勇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说。

　　“回家”第一站

　　汪清正是野生东北虎“定居”的第一站。据范志勇介绍，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国境内野生东北虎个体零散分布，在黑龙江省完达山区和吉林省长白山区活动的野生东北虎，分别与俄罗斯两个较大的野生东北虎种群，即锡霍特-阿林种群和图们江下游种群相连。这使得完达山区和长白山区可能成为野生东北虎重返故里的绿色大门。

　　兰家林场毗邻吉林珲春东北虎自然保护区和黑龙江绥阳自然保护区。“如果这个‘瓶塞’不打开，来自俄罗斯的野生东北虎就无法进入长白山向腹地扩散。”国家林业局猫科动物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姜广顺说。

　　据WWF(中国)编撰的《中国长白山区东北虎潜在栖息地研究》介绍，科学家们根据海拔高度、土地覆盖类型、有蹄类的相对密度、距公路的距离以及居民点的影响(包括村屯密度和较大居民点的影响)等指标，对长白山地区野生东北虎潜在栖息地进行研究后认为，长白山区约有3.85万平方公里潜在的野生东北虎栖息地，可划分成9个不同的东北虎保护优先区。

　　珲春-汪清区是整个长白山区中最为突出的保护优先区。这一区域是所有保护优先区中野生东北虎报道最多，也是迄今为止野生东北虎预计数量最多的(33只)。

　　不过，上述机构调查发现，尽管这一区域像个野生东北虎的家，但家里的食物实在少得可怜。

　　调查显示，我国境内有蹄类动物相对丰富的吉林省汪清和黑龙江省绥阳，野生东北虎喜食的主要有蹄类(马鹿、梅花鹿、狍子和野猪)的密度约为1.0只/平方公里。其中，马鹿和野猪的总密度约0.3只/平方公里，仅为俄罗斯东北虎分布区的50%左右，特别是马鹿，密度仅为0.006只/平方公里。

　　“没有吃的，谁愿意留在家里呢？当每平方公里的猎物低于0.5只时，老虎就失去繁殖能力了。”姜广顺告诉本报记者，成年野生东北虎每周要捕食相当于一个大型有蹄类猎物的等值食物量。假如一只虎每年需要猎取猎物种群数量的10%～20%，那么在它的家域内至少要有250～500头规模的猎物种群。

　　科学家们认为，要在较短的时间内有效地恢复野生马鹿种群，通过人工释放圈养马鹿、梅花鹿来补充野外有效繁殖种群，这是目前可采用的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今年6月底，WWF(中国)、吉林省林业厅与汪清林业局选择兰家林场作为马鹿与梅花鹿野放点，并设人工围栏数十公顷森林草地作为鹿群野放前的暂养地。

　　7月初，12头马鹿从内蒙古运回，又在吉林购买了22头梅花鹿。7月29日上午，在兰家林场的围栏处，举行了马鹿、梅花鹿放归野外活动。

　　不过，即便是这些马鹿、梅花鹿能够成功存活，离野生东北虎的食用需求仍存在很大的差距。

　　“资金是一个大问题。”WWF(中国)东北项目办公室主任朱江对本报记者说，这批马鹿在内蒙古采购时的市场价是每头7000元，加上运输、检疫等费用，运到汪清时每头马鹿的费用约1万元。如果要达到每只雌虎活动区域内400～500只的猎物数量，按市场价值计算至少需要投入1000万元。

　　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从生态系统保护的角度来看，虎是自然界食物链金字塔上的顶级消费者，“保护了虎，同时就保护了虎所栖息的生物群落中的全部物种。”国家林业局猫科动物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马建章指出。

　　朱江认为，如果花5亿元就保护住那么大面积的生态系统，其实是很划算的。

　　“目前的问题是资金需要尽快到位。国家林业局和WWF都在积极呼吁和努力，希望能尽快得到国家的财政投入。”朱江说。

　　反盗猎压力增大

　　与以往的野生东北虎保护行动有所不同，本次野生东北虎“定居”计划的一项重要内容是为有蹄类动物补饲。

　　“通常往年冬天雪深能达到平均50～60厘米，有时甚至会发生雪灾，野猪、狍子这些动物觅食非常困难，很可能会饿死或者冻死，所以补饲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汪清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处长王福有说。

　　通过补饲，可以提高有蹄类特别是幼崽的冬季存活率，使来年的繁殖个体增多，从而促进种群数量的恢复。

　　这一保护手段的效果已经在俄罗斯得到了很好的验证。近年来，俄罗斯滨海边疆省的奥利昂尼狩猎管理区借助50个人工补饲站和约100处盐分及矿物质补充点，有蹄类数量以12%～18%的速度逐年递增，野生东北虎的数量也比2005年增加了一倍，达到4～6只。

　　“有蹄类动物数量上去了，反盗猎压力增加是必然的。”东方红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科科长杨丽娟说。

　　据WWF《东北虎野外保护项目示范区反盗猎管理技术报告(2010～2011年)》介绍，虽然黑龙江和吉林两省对野生东北虎及栖息地保护力度逐年加大，并加强了清山清套及巡护，但根据WWF在当年冬季对9个林场的样线调查，猎套的遇见率为1.6个/10公里，猎套仍然是野生东北虎及猎物的主要威胁。

　　WWF(中国)东北项目办公室管理能力项目助理彭健羽告诉本报记者，为解决盗猎问题，今年4月，汪清林业局与其下属的13个林场场长签订了《汪清林业局与林场森林野生动物责任包保合同书》。合同对反盗猎、下属林场对各沟系承包户的管理办法、奖惩等内容都作了规定，同时将各林场场长的年终评比等与反盗猎成果直接挂钩，采取一票否决制。

　　“我们还建立了线人制度。例如东方红林业局就安排套子户、林木采伐承包者、作业点工作人员和经常上山的人作为线人，有的地方则选择老猎户、巡护员的朋友作为线人。”彭健羽说。

　　近期汪清及相关保护区将联手开展反盗猎。“反盗猎项目将集中在雌虎可能定居的一个单元里，并与栖息地改造、猎物恢复、补饲、虎豹监测等项目成为一个整体。”彭健羽说。

　　中俄监测合作提速

　　20世纪中叶，在我国境内东北虎种群数量约为200只时，在相邻的俄罗斯境内仅有40余只。但俄罗斯通过近60年的保护恢复，使其东北虎种群数量增至目前近500只。今天，我国野生东北虎种群仅存20只左右。

　　这说明，如果采取合理的措施，东北虎种群的恢复是可行的。

　　中俄科学家正试图建立野生东北虎科学信息共享机制。“就在上周，我们与俄罗斯方面已经达成了一个初步协议。”姜广顺介绍，俄罗斯科学院与中国国家林业局猫科动物研究中心正在草拟合作意向。俄罗斯方面已经在靠近中方的完达山地区规划了7.6万公顷的保护区，其总统普京已命令把这一区域所有的伐木公司撤出来。

　　据本报记者了解，根据中俄双方专家初步确定的工作计划，将吉林珲春自然保护区与俄罗斯毗邻的境内6000平方公里、珲春自然保护区(或东方红)内6000平方公里作为拟开展监测试验项目区域。以400平方公里的面积作为一个调查单元。这样，俄罗斯境内和中国境内各有15个调查单元。

　　今年11月至明年3月，中俄野外监测专家将合作工作约80天，其中40天在中国境内，40天在俄罗斯境内，结合日常巡护监测人员的信息，在固定的单元内只要发现东北虎的足迹信息，便进行追踪，获取相关数码足迹信息、粪便、毛发、远红外相机影像等样本。

　　据WWF组织多位专家撰写的《中国野生东北虎保护规划建议》介绍，目前，我国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中俄边境东部林区仍分布有一定数量的野生东北虎。近10年的监测信息表明，生存在上述区域的东北虎种群数量保持稳定，且呈现小幅增长的趋势。

　　观察显示，近年来这一区域成年雌虎携带幼虎、亚成体虎较以往更加频繁出现，个别地区尚存在中国境内繁殖的迹象。此外，中俄边境俄罗斯一侧东北虎种群已经饱和，并已形成向中国境内扩散的趋势，这将为中国东北虎种群恢复提供有利的种源条件。

　　不过，姜广顺告诉记者，随着东北地区人口激增和经济迅速发展，野生东北虎栖息地破碎化的威胁不断加剧。

　　国家实施森林禁采措施后，采伐规模大幅缩小，但大量林业人口转而从事林下种植、林下养殖、相关产品采集加工和森林景观利用等林下经济活动，特别是红松籽、中草药和菌类等非木质林产品的开发和生产。大规模的过度开发和不合理利用，将造成有蹄类栖息地的丧失和退化。

　　“此外，中俄边境的铁路、公路及边境围栏等基础设施也阻碍了野生东北虎的自由迁移。”姜广顺说，边境拆除围栏由于涉及军方，难度非常大。

　　范志勇等专家建议，在黑龙江凤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鸟青山省级自然保护区内，开展野生东北虎跨国生态廊道的系统调查，并分别在这两个保护区与俄罗斯接壤的边界，建立或恢复2～4条生态廊道，促进中国境内野生东北虎种群与俄罗斯滨海边区西南部波格拉尼齐内的野生东北虎种群相互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