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叶树，一般指双子叶植物类树木，具有扁平、较宽阔叶片，叶脉成网状的多年生木本植物，虽然生长缓慢，但由其构成的天然林却物种繁多，生态系统也更加稳定。
近些年，随着各地林农造林积极性的高涨，砍伐天然阔叶林改造人工纯针叶林时常发生，为抢救性保护以天然阔叶林为主的自然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省林业部门多次发文“全面禁伐天然阔叶林，不再下达天然阔叶林采伐计划”。
然而，全面禁伐政策没能从根本上阻止这一切，反而出现“毁林”造林现象，令人反思。
许多山场阔叶林被砍伐后取而代之的是纯松树林
天然阔叶林多地“遇冷”
50岁的杨志立（化名）是安福县章庄乡土生土长的林农，靠种树贴补家用。
3月28日7时许，杨志立早早地出门，步行到离家2公里的横岭半山腰，这里就是他家的承包山，看着山场上的树木，杨志立原本舒展的面容却一下子紧绷起来。
在杨志立家的这片山场上，长着不少大树，不少直径达50厘米粗。由于树木大多是自然生长，因此排列的也杂乱无序。这是一片天然阔叶林山场。
面对如此一片山场，杨志立为何忧心忡忡呢？
原来，在安福县，像杨志立这个年纪的林农，大多都已为自己种上一片“养老林”。林农的“养老林”也就是人工种植的杉树、松树等，这些树一般10~15年便可成材，到时林农可以靠出售林子来养老。看着别人家的山场早已更新换代，杨志立也有点按捺不住，他也寻思着把山场上原有的树砍掉，为自己种上一片“养老林”。
真正让杨志立烦恼是，他的“养老林”梦想要实现有点难，因为山场上的这些树不能砍。老杨家山场上的林子属于天然阔叶林，按照江西省的现行政策，目前只有天然针叶林允许择伐（包括抚育间伐、主伐择伐），天然阔叶林根本不被允许商业性砍伐。
早在2006年5月，江西省林业厅下发了一份《关于规范全省阔叶树采伐管理的通知》，明确“我省从今年开始停止下达阔叶树木材生产计划”。此后，2012年8月份，一份《江西省林业厅关于大力支持赣南等原中央苏区加快林业发展的实施方案》再次要求赣州、吉安、抚州市林业局，“继续全面禁伐天然阔叶林，不再下达天然阔叶林采伐计划”。
自家山场上的树木早已成材却不能砍伐。事实上，和老杨情况一样的林农不在少数，受全面禁伐天然阔叶林的政策影响，天然阔叶林山场在很多地方遇冷，甚至无人愿意流转长有天然阔叶林的山场，不少林农戏称天然阔叶树为“一点用都没有的树”。
“毁林”造林现象屡禁不止
因为天然阔叶林山场不被林农看好，所以近些年来“毁林”造林的现象频出。
2013年本报就曾报道过抚州市资溪县林农以造林为名砍伐天然阔叶林一事。讲述资溪县三江村多座山头大量天然阔叶林遭到砍伐，而砍伐山场林木的正是山场承包人，承包人谎称砍伐山林为荒山，而目的则是为了造林。
值得一提的是，在当时的这起案件中，办案人员就曾表示，嫌疑人的主观意愿是为了扩大山林经济效益。“他每年都去县林业局办理采伐证，但每年都办不下来。资溪县有相关规定，全县境内禁止砍伐天然阔叶林，正因为一直办不下来证，这才冒风险私自砍伐天然阔叶林。”
据了解，以安福县为例，这样的“毁林”造林案件自2011年以来共查获二十起，其中不乏因犯滥伐林木罪而获刑两三年的。如2011年安福县森林公安局办理过的一起滥伐林木案，涉案人员刘某在自家的六十余亩山场上，为了能种杉树便将山上111.089立方米的阔叶树砍掉。此外，去年严田镇的一起滥伐林木案，刘某在自家73亩林地上砍伐了630立方米阔叶树准备种上杉树，被伐的阔叶树因没有采伐指标准备烧木炭，只有少量的泡花楠木被人为地制成柴火，约60吨准备销往蚊香厂做原料。
事实上，对比这些案件不难发现，“阔叶树因没有采伐指标”、“砍伐阔叶树准备种上杉树”几乎成了此类案件的共同特点，即使林农知道私自砍伐阔叶林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但仍愿意冒风险毁掉天然阔叶林，种上杉树、松树等针叶树的经济林。
“除了私自砍伐阔叶树，碰到大的珍贵树木，一些林农不惜采取环剥剥皮的方法让树木非正常枯死。”在记者采访过程中，一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森林公安民警就坦言，天然阔叶林（包括珍贵树木）被砍伐，山林变“荒山”重新来造林的现象并不少见。
阔叶林不能砍也无补偿如何取舍？
“毁林”造林中，被毁的是天然阔叶林，取而代之的是人工针叶林，这种林还被称为商品林，而林农们的偏爱也正与这个名字有关。
“林改后林农造林的积极性很高，把山当田种，寻求山上利益最大化，加上木材市场各类树木价格的影响，这便给林农造成了观念上的误判。”一位熟知木材行业的分析人士认为，针叶树比阔叶树带来的高收益才是根本原因。
对于这样的现象，安福县森林公安局章庄乡派出所所长袁志生表示惋惜。他告诉记者，针叶林往往是单一树种构成纯林，有生长周期短、见效快、回报高等优势，而天然阔叶树林内品种多、生长周期长、幼辈进发，但短时间无法获得经济效益。
袁志生算了一笔账，就拿人工的阔叶树和针叶树做对比，阔叶树生长周期需要20~30年，而针叶树仅需要10~15年；在两类木材的价格方面，一立方阔叶树的价格还不及针叶树价格的一半，因此综合算起来，两类树木的经济效益相差四倍多。
据了解，林农对于自家山场有相应的林权证，按规定有相应的处置权，并且可以流转。因此对于地表材（如杉树、松树、毛竹）都可以申请采伐指标，从而获得经济收益。如果山场上生长的是阔叶树、珍贵树木，除了被划入各类公益林后有相应的公益林补偿外，则没有任何其他经济收益。如果一块山场既不属于公益林，又刚好是天然阔叶林，根本无法流转给任何人。
“即使这些天然阔叶林中的部分珍贵树木，在林农们看来也是‘百无一用’，因为无法砍伐出售。甚至当此类树木被其他人盗伐后，大多林农也不主动报案，因为部分林农本身就想千方百计地终结这些阔叶树。”袁志生说。
一边是不能砍伐却没有任何补偿，一边是收益大还能变现，林农的取舍就显得很自然了。
“最终受损的是整个生态系统”
事实上，天然阔叶林被称为低产林，一般林内植物品种繁多，可以维持稳定的生态系统。
“从生态角度来说，还是天然林效果最好，即使是所谓的杂树，也是有很好的生态效益。”一位不愿具名的林业专家表示，人工针叶林生长很快、高产出，普遍存在林地退化的问题，而天然阔叶林内物种繁多，构成完整的生态系统，因此不用担心土地肥力退化。
“天然林的面积应当保持在50%以上，但当下不少重点林区县，人工商品林的面积已超过了50%，这种纯林容易诱发病虫害频繁发生、森林火灾加剧，易发生干旱、水土流失、泥石流等自然灾难，实际上是当地的人民生活和农业生产埋下隐患，在整体上也将威胁到国家的生态安全。”这位林业专家介绍道。
对此，国家林业局高级工程师沈孝辉就曾公开表示，我国森林面积现在看似在扩张，但实际上由于过度重视人工种植森林，导致人工纯林的面积越来越多，天然森林的面积越来越少。
“一些除了山和田没有其他资源可利用的地区，天然林的替换最为剧烈。”沈孝辉表示，在缺乏监督的情况下，一些地方为了某种利益，甚至可以把一片长势非常良好的天然林鉴定为“宜林荒山”，将其砍伐后种上各种经济林。
“某种程度上，我国的生态恶化是砍树造成的；从另一个层面上说，我国的生态恶化，可能恰恰是热衷于种树造成的。”沈孝辉强调，造林意味着要对土地进行人工干预，意味着要把认为有用的物种强行安排到某个坑位中，意味着为了保证劳动的成果，得不停地压抑其他的物种……最终受损的是整个生态系统。
建议完善禁伐配套补偿机制
我省作为生态大省，按照党的十八大的战略部署，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在继续巩固提高生态建设成果的基础上，努力走出一条具有江西特色的绿色崛起之路。
山林场是林农家庭经济的主要收入来源，他们对山场具有高度的依赖性，禁伐天然阔叶林后，确实使得一部分林农家庭收入减少。江西豫章律师事务所刘太金律师认为：“按照相关规定禁伐天然阔叶林，保护了生态环境和生物的多样性，但不应该让林农因此受到经济损失。”
刘太金认为，虽然国家层面有禁伐阔叶林的相关法律，但在林农经济确实受到损失的情况下，即使执法部门加大对私自砍伐阔叶林的打击，也不见得会起到切实的保护效果。
至于化解之策，刘太金建议，一方面可以由政府出资，采用股份合作及一次性补偿方式，从林农或者村集体手中购买生态公益林、天然阔叶林、重点生态区位内商品林的林木使用权和所有权；另一方面，通过制定禁伐阔叶林后补偿机制，从水电、旅游等直接受益单位的经营收入以及林业育林基金中提取一定比例，作为天然阔叶林保护专项资金，用于天然阔叶林的保护、建设以及对未列入生态公益林而被禁伐的天然阔叶林所有者的补偿。
文/图 彭桂生 记者康春华 周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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